54.第五十四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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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朱厚照略带无奈的话语, 成了气氛缓和的开始。

    焦适之心中微动, 默默思忖:皇上代他以诚, 他却礼数周全, 不能回报以真……

    心中感念,焦适之神色越发柔和,眉目间含着温柔的倦意, 他轻声说道, “皇上您这话就前后矛盾了,卑职若是滑头, 也就不会揪着您的痛处踩了。而且您平日也没看错,卑职平时的确是个正经的好人。”

    朱厚照瞪了他一眼,别以为他不知道那句话是小德子说的,他刚才去找焦适之时,小德子的话都几乎传到外头去了。就算赞赏别人不能够小声点说?就会给适之找麻烦,若不是看他还算忠心的份上, 朱厚照早就找人替换了他的位置。实心眼儿一个,就是拖后腿的。想着想着朱厚照懵了, 明明刚刚还在骂人,怎么一转眼又在给人补漏了?

    不争气, 太不争气了!

    心头的火气因为刚才的场面倒是消散了, 朱厚照一伸手把还在跪着的人扯倒, 嘟哝着说道:“上次我让人给你缝的膝枕有没有用上?”说着手下意识还往下摸了摸, 吓得焦适之连连摇头, 急声说道:“皇上, 卑职只是稍微跪了一下,不碍事的。”

    “这就是说没带了?”朱厚照一瞪,焦适之不动了,忍着莫名的痒痒劲儿让皇上上下摸了一把膝盖,然后下定义:“以后都得带!”

    “皇上,若是夏天......”夏天还带哪个,实在是太为难人了

    朱厚照手里还捏着刚才抓到的手指,不自觉把玩了起来,随口说道,“我让人再给你改装改装,不会热的。”

    焦适之悄悄使劲想把左手给拉回来,朱厚照看似不在意,却用暗劲钳住,令他完全挣脱不得。焦适之犹豫半晌,还是先把话题转回来了,“皇上,咱们还是把之前的事情再谈谈吧。”顺便请皇上赶紧放手!

    “还有什么可谈的?适之说服了我,现在满朝文武皆大欢喜不是吗?”朱厚照漫不经心地说道,眉眼十分柔和,就连动作都看不出太大的火气。

    焦适之:???

    朱厚照难得看着焦适之一脸疑惑懵懂的模样,失笑道:“我自然是有不舒服的地方,我的性格我自己也清楚,就喜欢到处游玩,让我拘束在一处着实难受。这火气也不单单是因为朝廷上的事情,更多的也是规矩束缚。可适之,你要明白一点,规矩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我最多能做到不再因此对他们泄愤,却做不到老老实实地当他们想象中的皇帝!”

    “父皇是父皇,我是我,看不清这点的,也该给自己洗洗眼了。”

    最后一句话,朱厚照语气格外淡漠。

    次日,皇上重开早朝了。

    即便午朝罢朝的次数还是不减,不过早朝倒是每日都能召开,群臣心中甚慰,觉得皇上还是有抢救的可能。

    然后就有人尝试着让皇上更认真的召开经筳。经筳这东西,就是每天除开早朝后,找个时间让群臣们聚在一起向皇上讲述经典,表达各自的观点,这样的活动每朝也有,只是即便弘治帝那样的温和性格都每每需要找个理由逃避,便可以看得出经筳有多么的无趣。

    让朱厚照上早朝倒不是件难事,经筳就不一样了,如同给自己找了几百个师傅在旁边念经,无论如何朱厚照都不可能乖乖接受,顿时就把上折子的人给怼了一顿。

    内阁的人也不是不知进退,皇上刚刚让了一步,他们也得让一步。前段时间朱厚照的反抗已经让他们了解到这位皇上年纪虽小,却不是个容易被控制的温顺性格。

    虽然这点早在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昭然若揭了。

    日子过得很快,转眼间就到了第三日,也便是焦适之的生辰。

    那一日虽然不是焦适之的休沐,然而提早一天朱厚照就已经派人去告知牟斌,明天人归他了。牟斌无语凝噎,对这个不走寻常路的皇上吹胡子瞪眼,却也没法子,

    焦适之也是到了头天晚上才知道这件事情,当他看见朱厚照目光闪闪同他说明日不需要去上朝的时候,他第一反应是想到了牟斌的笑脸......总感觉回去后的日子不大好过。即便如此,当他看到朱厚照发亮的漆黑眼眸时,还是忍不住妥协道:“多谢皇上。”

    皇上眼眸亮亮看着他的时候,仿若还是数年前那个稚嫩的幼童,懵懂又天真,带着隐隐的期待,这令焦适之无论如何都拒绝不了。

    次日朱厚照下了早朝后便笑眯眯地拉着焦适之骑着红枣跑了,留下刘瑾在背后处理事情,被一堆官员的眼刀扎得要死,而且还憋死都不能吐露实情,可以说是非常可怜了。

    焦适之被朱厚照拉去跑马,去的地方就不止是练武场了,他们一路直接跑到了西苑去,最后在豹房那里停下。焦适之骑着红枣在后面跟着,一路上都十分熟悉,笑着说道:“我还以为皇上要一路跑出宫去,正想着是不是要请宫中侍卫来。”这西苑严格来说不属于皇宫,但这一圈都有皇家侍卫守着,自是比在外面安全。

    两人下马,自有人过来牵走闻霜与红枣去安置,朱厚照就径直带着焦适之往豹房而去,不过如今的豹房比起之前几年焦适之看到的可完全不一样了。光是占地面积就已经扩大了不少,而且看起来十分崭新。

    不过内里的装饰倒是十分淡雅,屋内原本安置豹子的地方早就被推倒重建,彻底变幻了模样。

    焦适之笑道:“皇上几时修筑了这里,便是连豹子也不再有了,那还能称豹房吗?”

    朱厚照摆摆手,对豹子不大在意,“若是你愿意,你现在要改个其他名字也行。不过是懒得去换名字罢了。这里的豹子被我移去旁边与老虎作伴了,正好能让他们重温一下敌人相对的宿命。”最后那句话说得极不负责任,焦适之听得无奈摇头。

    “别想其他的啦,进去看看吧。我特地为你留下的。”朱厚照眉宇间满是笑意,伸手指了指靠左侧的屋子。

    焦适之看了眼朱厚照,伸手推开了屋门。

    ——那是间偌大的书屋。

    焦适之愕然地看着那满满的书架子,还有那一眼望过去几乎看不到里侧的屋内,转身看着皇上,难得有点结巴,面带羞怯,“皇上,怎,怎地知道......”

    这是焦适之小小的癖好。

    他爱武,却也爱书。从他在东宫里,但凡入了他书架的书籍,都会被他翻来覆去如饥似渴地看很多遍。但他从来都没有把这点表达出来。

    他入宫便是为侍卫,本来就是来伺候人的。作为武者,大张旗鼓说自己喜欢看书这不是明晃晃在表达不满吗?焦适之自是省得,从来都小心翼翼地藏着掖着。

    没想到皇上居然发现了。

    朱厚照站在门口撇嘴,脸上带着不满的小神情,“你喜欢读书,可直接同我说,为何把这样爱好藏起来。”

    他当然知道焦适之的小爱好。

    应该说,挖掘焦适之不为人知的小秘密,是朱厚照最喜欢做的事情了。

    焦适之性格内敛,行事谨慎。朱厚照虽然对他信重有加,他却从来不似其他人那般恃宠而骄。或者说,他“恃宠而骄”的背后,从来都是为了朱厚照,除此之外他就是个从不行差踏错的人。

    面对这样一个人,要做点什么,发现点什么,只能靠自己了。而且朱厚照也很享受这样的感觉,悄咪咪找到一处焦适之的小弱点,突然在他面前展露出来,就能轻易收获如刚才难得羞赧的模样。

    真是个值得留念的瞬间呢。

    朱厚照在心里暗戳戳地想到,面上却十分正经,“这里面的书都是我派人从全国各地搜罗来的,如果屋内的空间还不够,尽可以肆意扩大,只要跟这里的主事人说声就可以了。”

    “皇上,这份礼物太贵重了。”焦适之嗫嚅道。

    朱厚照挑眉瞪了他一眼,“你是觉得我送出去的东西还有收回来的道理?而且我又不喜欢书,你是要让我一把火烧了干净吗?”

    焦适之脱口而出,“皇上!”

    “罢了,不逗你了。喜欢就喜欢,有什么可丢人的。这是特地为你留的房间,再推脱我可就不高兴了。”朱厚照板着脸说道。

    焦适之迟疑片刻,终是说道:“卑职多谢皇上。”

    朱厚照这才重露笑颜。

    其实这个书屋,最开始并不是作为焦适之的生辰礼物的。朱厚照是在令人搬动焦适之的物件时发现了焦适之这个小秘密,但凡是他屋内所有跟书搭边的东西,全部被翻得边角有些毛毛了,而一看那整洁的模样又知道主人十分爱惜。如此只可能是因为主人爱书,多次阅读才会如此。

    后来开始翻修豹房时,朱厚照便首先想到这件事情,立刻便派人去做了,准备建成后送给他。等到即将建成的时候,他才知道焦适之的生辰便在最近。即便后来焦适之主动要了生辰礼物,朱厚照仍觉不够,心里庆幸他提早准备了这些。

    送出的礼物能得到人欢心自然是最重要的,朱厚照心里高兴的同时,又想到他酝酿了三天的表字,拉着焦适之的衣袖到了书屋内,屋内早就备好了舒适的桌案椅子,其上也整齐地摆放着文房四宝。

    朱厚照随手磨了一会儿墨,然后便焦急地取来毛笔,略微沾上墨后便一挥而就,只见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跃然纸上。

    ——任之!

    焦适之并未去仔细思考其内里,在看到这两字的时候便知道是皇上为他起的表字,当即就要跪下行礼致谢,然而被朱厚照有预料地硬拉着。

    “适之,我为你起的表字没有任何深刻的含义,也不是引经据典。我只希望你能如同这两个字一般,行之任之,随心所欲,再不受外事拘束。”放诞不羁,行事洒脱是何等的自在逍遥,然而世上千万人皆不能如此,他盼之望之,只希望焦适之能是最独特的那个。

    因为即便是他,也不能。

    从朱厚照己身出发,这是他能为焦适之想到的最适合的表字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正德元年五月,群臣上谏,希望皇上能够以朝廷社稷为重,迎娶皇后。

    奉天殿内,朱厚照高坐殿堂,神色莫测,双眼一扫殿上重臣,随口说道:“朕父丧未满三年,此事稍后再议。”

    礼部尚书张升上前一步劝道:“皇上,国母迎娶乃国家大事,还望皇上放在心上,不可再拖啊。”他们这是吸取了之前弘治帝的教训,再不会轻易地让皇上拖延此事。如之前先帝一般,当时一拖三年,导致先帝与张太后感情甚卓,才导致只有皇上这根独苗苗的事情出现。虽然嫡子继承并不会因此动摇,可若不是如此,先帝与太后又何至于如此宠溺皇上,导致皇上性格如此跳脱?

    朱厚照最烦的便是大臣们劝谏的声音,每次都以一种长辈的口吻说话,偏生又是夹杂着压迫的意味,听着便令人不适,“朕知道了,若无他事,便退朝了吧。”

    每日上完早朝,朱厚照总是憋着一肚子气,焦适之不在的时候,身边几个内侍就经常是朱厚照吐槽的对象。焦适之回来后,日日被逮着倾吐的就变成焦适之了。

    焦适之作为臣子,隐隐有些明白那些大臣们是如何想的。在他们眼里,如今才十六七岁的皇上还是个少年,更兼有先帝托孤在,让他们一直有种要劝谏皇上的倾向。当然,若说缘由,皇上自己也有原因,毕竟是从小就活泼的性子,到了现在,就连刘健偶尔都压不住了。

    “皇上,卑职知道这的确令人不舒服,不过您倒是可以做些事情,让这几位看清您的能力,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,眼下再不能让人轻视您才是。”焦适之听完后说道。

    朱厚照眼前一亮,却不太明白他的意思,焦适之认真说道:“想必皇上心里也清楚,朝廷上每一个人的心思都是不同的。现在他们看您年幼,态度有点散漫是自然的,然而其中也自有差别。内阁几位大学士即便态度端着点,却几乎都是实在地为皇上考虑。而其他人的话......卑职不消说,皇上心里也明白。”

    朱厚照凝眉不语,这便是症结所在。

    最烦的不是别人在你耳边磨磨唧唧,而是磨磨唧唧完了之后这人还真的打心眼里为你着想,让你发怒不行,不发怒也不行。而且刘健,谢迁,李东阳等三人都是弘治帝为他留下来的班底,若是一下子都给他撸了,天底下会怎么说他?

    “这便要看皇上能不能狠得下心思了。眼下政事上旧疾颇多,远的不说,就拿先帝离去前留下的遗诏......皇上觉得您能做到几成?”面对皇上,焦适之从来都是直言不讳。当初弘治帝逝世前,留下的一堆欲实施却未成形的方案,如革除冗官,撤走定额外的监军太监,还有其他的一些事情。时至今日,能彻底贯彻的不过十之二三,而且全部都是打了折扣。

    焦适之只是个臣子,思路也会有错误,但身负预见的他,已然看到了不少事情。这些年陆陆续续整理出来,有时候也能勉强拼凑出个大概。正如同他知道几月后,有一件腥风血雨的事情便要拉开序幕,届时便是皇上与朝臣彻底撕破脸,启用宦官的时候。

    启用宦官不是不行,但前者便绝对不行!

    无论如何,焦适之都不会坐视这件事情的发生!

    皇帝是天下至尊没错,可任何一个时候都没有孤军奋战的道理。如果做皇帝的身边所有人都是反对他,即便他一意孤行,许多事情也不能成事。焦适之绝不会让事情发展成那样。

    即便是历史亲自展现在他面前,他也绝不认输!

    焦适之知道皇上眼下正在思考他说的事情,想起他最担忧的事情,斟酌再三,狠下心来便开口,“皇上可知道,前朝常有先帝向户部讨要盐引一事,也常有分发盐引于达官贵人之事?”

    朱厚照好奇,“的确是有此事,你为何提起?”

    弘治帝年间,奏讨盐引的人甚多,大多数都是皇亲国戚,弘治帝向来有奏必批,赢得了人心,却也留下了隐患。自古商人多逐利,即便这些皇亲贵族并不差这些钱,可是他们千辛万苦讨要来的盐引,赚得的钱有可能上交国库吗?

    即便弘治帝去世,上疏劝谏此事的大臣仍然不少,其中包括户部尚书韩文及刘健等内阁大学士,最开始朱厚照在张太后的要求下的确还是给了盐引,可后来群臣越来越不满,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大,朱厚照夹在中间难做人,这也是前段时间他甩脸子的原因之一。

    就连今日,有一半的时间是用来在这上面扯皮的。

    眼下自朱厚照登基以来,除了登基大典一事外,并没有其他耗钱的地方,因而国库还算充足,朱厚照也没想起此事。不过此时被焦适之提起,他还恍惚想起户部那边欠着一万二千引。

    “可是皇上,若是这盐引拿来花了,等边境出事的时候怎么办?”焦适之沉声说道。

    朱厚照一愣,他与弘治帝有一点最为不同,那便是弘治帝虽然也是位好皇帝,可却身体孱弱,这辈子别说上马,即便出京都是件难事。可朱厚照不同,他喜好骑射,时常练习,即便与焦适之对练都不落下风。

    弘治十八年,弘治帝刚刚去世,边境小王子便寻着这个机会,如入无人之境,把边境的几个城镇掠夺了一遍,差点直入京城。这件事情深深地刻在朱厚照心上,即便已经深埋心底,无人之时恨不得能亲自上场,把人斩杀马下。

    此时被焦适之的话语一撩拨,顿时心中一动。

    若是,若是......

    焦适之见朱厚照动摇,乘热打铁地说道:“而且皇上,这段时间,卑职在外头奔走,有不少官员对张家的事情颇为不满,过段时间可能还会因此引发几次朝议,还请皇上小心。”朱厚照一被焦适之提醒这件事情便气闷,这段时间最里外不是人的,定然是他这个做皇帝的了。

    “母后那边就已经够我头疼的,这两位舅舅就不能安生点吗?”朱厚照有点咬牙切齿。

    焦适之看着皇上的模样失笑道:“既如此,皇上,卑职有一问,望皇上能回答卑职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吧。”朱厚照背着手看焦适之。

    “皇上是打算做个千古流芳,如同先帝一般的皇上,还是做一个碌碌无为,自己开心便罢的闲散皇帝?”焦适之的话不可谓不大胆,然而朱厚照竟然有些习惯了焦适之的大胆。

    几年前他劝当时还是太子的朱厚照读书便敢用命来劝谏,一年前入乾清宫便摔了东宫印玺骂醒太子,仔细想来,他似乎没什么不敢做的事情。可他每每做破格的事情,皆是为了朱厚照,若是平日,最规矩的人便数他了。如此想来,朱厚照心里也涌起一股暖意,丝毫不认为焦适之的话语顶撞了他,反认为这是对他的关心。

    事实也是如此。

    “当然是前者。虽不喜束缚,然已经落子成局,就没有什么好后悔。难不成要让我做一个昏庸无度的君王吗?”朱厚照半开玩笑地说道。

    焦适之心内苦笑,如果按照历史发展,或许真的会发展成史书所说也不一定呀。

    “那便请皇上收回盐引吧。”

    正德六月初三,皇上下令,革除原先给予几家商户的所有盐引,责令在限期内把之前给予的全部归还。

    正德六月二十八日,帝复又下令,收回前朝派允出去的大量超额盐引,其中包括皇亲贵族,包括内宦,也包括张家。

    朝臣们起先还乐着呢,皇上终于服软听从他们的话语了。岂料之后朱厚照竟大刀阔斧,直接砍到了他们身上来。其中如张家,如一些涉及到其中利益关系的人立刻上疏陈情。几位侯爷更是入宫与张太后哭诉,与朱厚照求情,只是这一次皇上态度甚坚,而此时刘健等内阁大学士又站到了皇上身侧力撑,即便惊涛骇浪,却丝毫动摇不了既定的事实。

    等这波风头过去后,转眼间到了七月初,才堪堪理完所有的事情。此事上皇上态度强硬,在一月内就要求把所有的事情收尾完,户部那边倒是累得半死。

    这日早朝后,谢迁站在门边等着走在最后边的刘健,等到身边无人之时含笑说道:“刘阁老,可愿意与我手谈一局。”

    刘健老神在在,眼皮都不抬一个,“不愿意。”

    谢迁:......

    发现这两个掉队的李东阳好奇地看着谢迁吃瘪的模样,笑着说道:“你又说了什么去招惹他,总是不长记性。”

    谢迁挑眉,“怎么就变成我去招惹他了?明明我十分恭敬地邀请他与我手谈,是他不通人情世故。”

    两个合起来快百岁的人在面前争执真是个美好的体验,李东阳决定把这个美好的体验留给别人,转身就走,岂料衣角有点不太对劲。

    怎么走不动?

    转身是谢迁温和地笑意:“何不手谈一局?”

    这次轮到李东阳:......

    最后这三位阁老还是凑作堆,被谢迁拉走了,齐聚谢府。

    李东阳瞧着谢迁斟茶的模样,懒得理会他故作玄虚的样子了,直接说道:“我们几个聚在一起可不容易,你应该不是让我们来看你冲茶的模样吧?看了几年我都看厌倦了,还不如我自己来。”他们毕竟都身居要职,若是平白无故时常聚会,容易被人怀疑结党营私。

    “只是想着这段时间皇上的动静有点不大对劲,因此想问问刘大人知道些什么?”官场上你来我往是常态,他们几个却是不同。到了他们这个层面,既然心思往一处使,就懒得去绞尽脑汁说那些打官腔的话语了。

    “焦适之找过我。”刘健倒是坦白,伸手端起谢迁刚放到面前的茶盏,轻松地说道。

    “焦适之?”李东阳皱眉,“是皇上身边的那个近侍?”

    “没错。”刘健施然然地说道,却言尽于此,再也不肯说更多的内容。

    不过这也足够了。

    内阁的确是忠心皇权之人,但若说他们没有自己的小心思,那肯定是不存在的。一朝天子一朝臣,弘治帝用得顺手的人,不代表朱厚照也会喜欢用。现在天子年幼,那种趁着皇上还小,竭力让皇上听从他们的心思也还是有的。

    不然盐引之事的确事关重大,但也不必逼迫至此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焦适之找刘健此事是经过深思熟虑的。

    刘健毕竟作为内阁首辅,本身对朝臣来说便是一个风向标,很多人都不知道如何行事的时候,大多数会看首辅的脸色行事。内阁的人也不全是铁板一片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,虽然明面上相处得不错,但到底都是有自身坚持的人,在这样一种情况下,要找一个合适的人选就尤为重要了。

    刘健好就好在,他倔强,却也认礼数。很难掰转他的观念,可是如果成功了,那就是皆大欢喜。

    焦适之是在六月中旬的时候找上刘健的,也就是在皇上第二次颁发命令之前。刘家的门房认得焦适之的帖子,连忙把帖子送到里头去。焦适之又会挑时间,刚好是刘健休沐的时候,很快就被迎接进去了。

    刘健接到焦适之的拜帖时很诧异,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焦适之为何来找他。他与焦适之虽然同朝为官,接触的时间也不少,但是焦适之与他在工作上可完全没有接壤的地方......难不成,是为了锦衣卫的事情?还是说刘府有藏尸地?

    不得不说,有时候刘阁老的脑洞也是挺大的。

    因而直到焦适之开口时,刘健的确是吓了一跳。

    他没想到焦适之竟然会孤身一人来与他交谈......关于皇上的事情。

    刘健饶有趣味地看着一脸镇静的焦适之,含笑说道:“焦适之,你可知道,你此举已经越距了?”他一不是皇亲国戚,二不是辅政大臣,如果不是刘健此前对他印象颇佳,换了其他人敢如此在他面前大放厥词,早就被刘健轰出去了。

    焦适之点点头,轻声说道:“刘阁老说得没错。”

    “那为何还偏偏来此,还在我面前述说皇上的想法,按照你的说法,难道你不害怕老夫因此而做些什么?”刘健说道。

    焦适之忽而一笑,那笑容光风霁月,令刘健也觉得赏心悦目,心情放松。

    “卑职相信,刘阁老断然不会如此。又或许,您绝对不敢这么做。”焦适之断然言道。

    “那可不定。”刘健笑意更深。

    “刘阁老,如今之事,您没错,然而皇上也没错。如果你们的沟通方式能稍微改一改,那如今的局面便不会出现。皇上心软重情,吃软不吃硬,若是大人真想针尖对麦芒,最后会出什么事情,想必阁老久经官场,该比卑职更加明白。”焦适之这一次来找刘健,的确冒着偌大的风险,可如果不如此,以皇上之后的冒进手段,一下子抛出来,定然会引起群臣的反抗。

    到时候若是打击甚大,保不离皇上便彻底暴怒了。

    刘健沉思片刻,扬眉道:“既然有错,那便改之。若是无错,则可加勉。皇上作为皇上,自该海纳百川才是。”

    焦适之笑容不变,“可阁老当真明白皇上二字,意味着什么吗?”

    意味着即便如果他撂盘子不干了,彻底不按照规矩来了,最惨的永远不会是他!

    “您说得对,皇上之所以为皇上,自然当海纳百川。可如今皇上年少气盛,自幼便是天马行空的性子,即便他有哪里稍微不妥当,也是自然的。刘阁老肩负着先帝的重托,既然知道有另外一条简单的路可走,为何还一定要走荆棘小路?难不成,刘阁老当真在为千古流芳做准备吗?”焦适之苦口婆心地说道。

    “焦适之,你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,不想活了?”刘健摇着头笑骂了一句,真以为他听不出他话语中的意思吗?自古以来,大多数言官从不畏惧皇权,敢于在金銮殿上直言不讳,有被皇上当庭杖杀,活活打死之人;也有直谏不从,以死告诫的言官,而这样的人基本载于史册,流传千古。

    焦适之这不是明晃晃当着他的面在指责他用心叵测?

    焦适之愕然片刻,回想起他刚才的话语,连连摇头,羞赧地说道:“卑职真无那样的意思。”

    刘健挥手止住他的连番辩白,叹了口气。即便焦适之真无此意,可他刚才从一句不相关的句子中听出了这样的意思,不正是代表着他心中或许隐隐约约有着这样的意思吗?难道他真的没有看着皇上年幼,在辅佐之时掺杂着自己的私心利益?

    人是无法真正自省本身的,因为人性本来就是自私的。

    焦适之自不敢想着能凭借一次对话就让刘健改观,其中又求见了刘健许多次,最终才导致了六月二十八日的结果。

    这整个过程,焦适之并没有告诉朱厚照。

    他去找刘健这件事情实在太过凶险,可能出差错的地方太多了。若是刘健根本不愿意听他的劝谏,直接就把他打出去?又若是刘健告知了其他人?或者在这个过程中皇上知道了?又或者刘健临阵倒戈?

    如此种种对他来说都带着莫大的威胁,尤其若是事情不成又泄露到了皇上面前,面对着焦适之频繁与刘健见面的证据,皇上又该如何猜想?即便他能自辩是为了皇上,可口说无凭,谁会相信?

    他冒着这么大的风险,赌上朱厚照的信任,赌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争取过来刘健,便是为了彻底改变正德元年朱厚照与百官的分裂。哪怕是再过几年都好,如今皇上还是少年,冲动是有,浮躁也有,此事若是出了无法扭转的大事,即便到了日后也根本难以回旋。

    哪怕只把这个争执往后推移了一两年都行,到时候皇上也比现在有准备得多。自古以来没有哪个皇帝能不与文武百官闹矛盾的,可闹到如焦适之看到的预见那般凶狠的,还真的没见过。皇上的确聪慧,可正是因为他聪慧,他更加不能忍受百官对他的哄骗劝诱,这般法子对他来说简直是火上浇油。

    不然焦适之何以殚精竭虑,也要改变这点。

    改变皇上与百官的相处方式,第一步从劝说刘阁老开始。

    显然这第一步,焦适之完成得不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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