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93章 逃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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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时间转进了三月,春天总算是到了。祁浩辰和常远夕越来越忙,每天都见不到人影,特别是常远夕,每次出现都是风尘仆仆,带着一身的泥尘和血污,还有满脸疲倦。而祁浩辰,现在也只有每天晚上才会来凤栖宫留宿,经常也只是纯盖棉被睡觉,好几次,还在沐浴就睡着了。

    李语嫣看在眼里,心知已经到了离开的时候了。

    自从她来了这个世界之后,李语嫣每天所想都是逃离这个吃人的黄金牢笼,为此她不惜与祁浩辰委曲求全,也不惜为了祁浩辰出生入死。

    她已经付出了太多。她的双手早就沾满鲜血,这满宫鲜亮的血腥之色中,有李语嫣留下的浓墨重彩的一笔。她牺牲了姜尚的爱情,牺牲了常远夕的缅怀,牺牲了自己的贞洁。她也失去了曾经收留过她的家庭,那个家族中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与她脱不开关系。

    李语嫣一直都想光明正大的离开这里,让她能在天下,以堂堂正正的自由之身生存行走。可是失去了那么多,牺牲了那么多,最终李语嫣的路只剩下了逃离。

    曾经李语嫣以为就算祁浩辰不爱她,说不定也会在这深宫之中给她留下一席之地,但是现在祁浩辰最重要的那个女人要回来了。

    李语嫣可以忍受祁浩辰去找那些他不爱的女人,因为那些人只是玩物。

    但是兰幽情——没有人比李语嫣更明白什么叫独一无二。

    李语嫣很想冲着祁浩辰咆哮,好好的问问他:能不能回头看看自己,她李语嫣在祁浩辰心里究竟是什么东西!

    可是李语嫣不敢,其实她很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——李语嫣是什么东西?

    是谋士,是下属,是玩物,是管理后宫的工具。

    谁会把养在花盆里的兰花跟除草的铲子相提并论?谁会放着兰花不爱偏偏去爱那边灰头土脸的铲子?

    兰幽情还没回来,李语嫣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。

    谁让她从头到尾,都只是个除草的铲子呢!

    三月三,王母娘娘的蟠桃宴,李语嫣亲自安排了宴会。她下定了决心,今晚再陪祁浩辰最后一次,就直接离开。她已经准备好了离开的路线和计划,保证万无一失。毕竟之前大半年在宫外,李语嫣也不是没有心腹。

    坐在铜镜前,挥退了来服侍的宫女们,李语嫣拿起一支盛放的白玉兰,亲手将一头青丝绾起。

    白玉兰笔直硬挺的茎轻松的把满头青丝束成一个垂仙髻,乌黑如云的发丛中,洁白如玉的鲜花盛放如歌。金镶玉九彩凤冠,彩凤登枝金步摇,金梅螺钿,万福蓝玉钗,和合如意流云簪……

    李语嫣将那些名字寓意很是美好的饰品一件一件插在发髻上,金银珠宝沉重的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。可是李语嫣依旧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摸样,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女人。

    她满头珠翠,雍容华贵。她笑靥如花,温和大方。她倾尽天下,翻覆云雨。

    那个人不是李语嫣。

    那个人仅仅只是大齐的明德昭武皇后而已。

    “皇后娘娘,皇上来接您了。”小翠站在门口小声说道。

    凤栖宫的气氛一天比一天压抑,就想山雨欲来之时满城的阴风和遮天的乌云,压在每个人心口,几乎喘不上气来。

    李语嫣淡淡的应了一声,将一朵海棠花钿贴在眉心,鲜红的颜色给她的脸上增加了最后一份亮度。

    李语嫣站了起来,小翠急忙跟上,扶住李语嫣的手。她轻轻挥了挥广袖,整理了一下衣领,扶着小翠,仪态万方的走出宫殿。

    这或许是她此生最后一次见这个她爱过的男人。李语嫣露出明艳的笑容。她想把自己最美丽的一面,留在那个男人的记忆之中,哪怕只是在夜深人静,百无聊赖之时,想起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女人,曾为了他赴汤蹈火,在所不惜,也是足够了。

    祁浩辰坐在凤栖宫正殿的最上首,等着李语嫣出来。

    接皇后一起去宴会,既是对皇后的尊重,也是在向后宫诸人展示皇后的地位。

    随着常远夕的进展越来越快,那些天材地宝都已经逐渐收拾妥当,祁浩辰独自一人呆在畅天楼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,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在白天踏进凤栖宫了。

    在其他人眼中,皇帝陛下忙于政务,在紫宸殿中处理国事宵衣旰食,然而祁浩辰实际上只是像个懦夫一样,坐在畅天楼的外殿,不敢进去看看那个躺在床上沉睡了十年之久的,谪仙般的女孩。

    有句话叫近乡情更怯,这句话放在先在的祁浩辰身上也一样适用。

    或许李语嫣察觉到了什么,因为每次祁浩辰带着一身的惆怅的倦意来到凤栖宫的时候,李语嫣都只是沉默以对,不开口说话打扰祁浩辰内心最隐秘的深情。

    有时候祁浩辰会希望李语嫣不要这么聪慧,让他的所有表演都成了笑话,有时候他又觉得其实李语嫣真的很笨,他都这样对待这女人了,居然还不离不弃的守着祁浩辰,没有离开。

    祁浩辰不知道怎么面对李语嫣的深情,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她的守候。他只记得那夜秋雨园外的大雨,淋湿了他的衣服,也凉透了他的心。

    祁浩辰觉得应当是过了许久,李语嫣才终于从内殿走了出来,笑容清浅,端庄大方:“皇上。”

    祁浩辰看得有些呆了——他从没见这么漂亮的李语嫣!

    那个一向喜欢素面朝天的女人身着一身盛装,明黄色对襟撒地百褶裙上彩凤飞舞,凤冠上垂下的玉珠轻柔的贴在眉心,与那正红色的海棠花钿相映成趣,月白色的白玉兰盛开在如云发丛中,映得那张倾国倾城的笑脸,竟比花还娇艳。

    李语嫣笑道:“皇上,让你久等了,我们该走了。”

    祁浩辰怔怔的点了点头,有点儿恍惚。

    他依稀记得第一次见李语嫣时的模样,那个女人泼辣的把他踹下了床,刚烈的令人心惊,差点儿咬断自己的舌头自尽而亡。那个女人还是块儿硬骨头,在牢狱里受尽折磨,出来的时候居然还会冲着祁浩辰翻白眼表示不屑。

    祁浩辰无数次的被这个女人赶出凤栖宫,无数次的被这个女人气的跳脚。这个女人会狡黠的玩弄小聪明;也会在一群老狐狸中间卖弄才智,翻手为云,覆手为雨;这个女人最喜欢的就是打打杀杀,她的身后总是血雨腥风,尸山血海。

    可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?李语嫣竟然也开始对他笑得那般温柔体贴,与后宫诸人没什么两样了呢?

    那样的笑容里,还有多少是对他真正的爱恋呢?

    祁浩辰淡淡的瞥了李语嫣一眼,不想再说什么了,起身走向宫外。

    其实他还是喜欢那个硬骨头的李语嫣,他觉得那个有点儿小狡猾,倔强的像头倔牛的泼妇李语嫣好像更好看一些。那个活力四射的模样简直像一道阳光一样,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后宫里,绽放着奇迹一样的光芒。

    可是那个李语嫣已经死了。

    是祁浩辰亲手杀死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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