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8.五十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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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这是裴英娘上辈子练字的经验, 不知道适不适用于现在,她记得颜真卿在安史之乱时期好像镇守平原郡, 那他这会子可能还没出生?

    裴英娘厚着脸皮找李旦求教, 李旦盯着她看了许久, 表情有点匪夷所思的意思。

    裴英娘冷汗涔涔:我只是想练字而已,用不着这么严肃吧?

    李旦站起身,从架子上一堆堆的卷轴中抽出一卷书。

    时下造纸术早已经普及中原大地,但装订成册的线装书本还没出现。宫中的书籍典章全是一卷一卷的纸轴, 打开的时候,像展开一幅画似的, 要徐徐卷动书轴, 一点点展开。

    所以古人才有“读书破万卷”的说法, 而不是什么“读书破万本”。

    裴英娘解开书卷的绳子,打开卷册,发现是一篇手抄的《雁塔圣教序》。

    李旦修长的指节在书卷上滑过, 指尖刻意在题序上停留了一会儿,轻笑出声。

    笑声里有几分促狭意味。

    裴英娘双颊通红。

    褚遂良是真正开启唐代楷书门户的书法大家, 他的《雁塔圣教序》被人称作是有唐各碑之冠, 后来的颜真卿正是受褚遂良影响,开创出自己风格的。

    外祖父的《雁塔圣教序》是楷书范本,她竟然还跑来问李旦应该先临摹哪本经书小楷!

    难怪李旦会用那种诧异的眼神看她。

    裴英娘羞臊不已,觉得自己快被烧熟了。

    李旦看一眼她发红的耳根, 嘴角微微弯起, 找出另一本书册, “这是《九成宫醴泉铭》,这一卷更适合打基础,练字要有恒心,不用急于一时。”

    裴英娘乖乖答应,抱着两卷书册,落荒而逃。

    回到自己的小阁子。一叠声让半夏铺纸研磨,不能让李旦小瞧了!

    夜里,李旦忽然把近身伺候的宦者冯德叫到内殿。

    冯德小心翼翼道:“大王有何事吩咐?”

    李旦指指书案,“送到永安公主那里去。”

    冯德躬身应喏,飞快瞥一眼书案,发现漆盘里放着几支宣城紫毫笔,一尊白瓷辟雍砚,一块上好的墨锭。

    他认出那几支紫毫笔是今年江南西道进贡的贡品,八王院拢共只得四管,八王竟然一管不留,全部送给永安公主。

    冯德心思电转,很快摸清永安公主在李旦心中的分量,往东阁去的时候,笑容格外灿烂。

    一刻钟后,冯德去而复返,“公主谢过大王的馈赠。”

    他顿了一下,有点心虚,吞吞吐吐道:“这是公主回赠给大王的谢礼。”

    李旦抬起眼帘,什么谢礼,让冯德的脸色这么难看?

    这时,宫人举着一盘拳头大的石榴上前。

    十二只石榴,一个不多,一个不少。

    冯德垂着脑袋,心里七上八下的。

    李旦笑了笑,想起裴英娘在宴席上专心吃羊肉粥的样子,她还小,大概觉得送别人好吃的东西,是最大的诚意吧。

    说起来,白天是他欠考虑了。裴拾遗显然对亲女不慈,小十七在父亲的忽视中长大,又没有生母护佑,不知外祖父擅长楷书的名声,情有可原。

    他不该嘲笑她的。

    李旦叹口气,“摆在书案边上。”

    宫女应喏,把石榴搁在书案角落里,堆成宝塔形状。

    李旦没再说什么,继续伏案读书。摊开的卷册很快摞得高高的。

    冯德悄悄松口气。

    李旦头天给裴英娘送笔墨文具,第二天阖宫都知道裴英娘要练书法。

    李令月头一个极力反对。

    这天兄妹几人在含凉殿前齐聚,李令月把裴英娘拉到一边,离李旦远远的,轻声劝她:“八王兄学书法学迂了,整天木头似的一本正经,哪像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?你可不能再陷进去!”

    裴英娘委婉道:“我爱静,练这个合我的脾性。”

    李令月看她坚持,只得道:“那先说好啊,每天最多只许练一个时辰!”

    裴英娘点点头,爱好是用来陶冶性情的,她对自己向来宽容,没打算练成外祖父那样的书法大家。

    李显凑到姐妹俩身边,使劲泼冷水:“小娘子年纪不大,口气不小,就凭你那一把芦柴棒子似的小胳膊,也想学书法?”

    裴英娘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腕,套着两只鎏金海兽莲花纹八宝圆镯,白皙光洁,粉嫩如藕,哪里细了?

    她生得矮小,唯有手臂和脸蛋圆滚滚的,几乎是身上肉最多的地方,李显那是什么眼神,竟然觉得她这一双和莲藕一样胖乎乎、白嫩嫩的胳膊细?

    正想开口反驳,羊仙姿从内殿步出,“圣人唤大王、贵主们进去说话。”

    年底事务繁多,从腊月到开春,有各种各样的祭祀、朝会。李治强撑着参加了几场大典,刚养好的身体又雪上加霜,从年初一开始卧病在床,直到十五花灯节那天都没能起身,武皇后只能命太子代李治完成剩下的几场重要仪式。

    随着李治的病情反反复复,太子声威愈重,东宫和武皇后的关系也愈加紧张。

    裴英娘深处内宫之中,每天只管吃吃喝喝,闲时陪李令月玩耍,或是被宫人带到含凉殿陪李治说话解闷,前朝的纷争,暂时影响不到她的安宁岁月。

    可惜,裴英娘的好日子很快到头了——李治要她和李令月一起上学。

    李令月很高兴,从今天开始,她不用一个人苦苦受煎熬啦!一拍手掌,笑嘻嘻道:“有小十七和我作伴,我以后绝不逃学!”

    武皇后两指微弯,轻轻拧一下李令月的鼻尖,“你是姐姐,要给小十七做榜样,别把小十七带坏了。”

    李令月吐吐舌头,假装没听见武皇后的话。

    李显咳嗽一声,朗声道:“小十七想效仿卫夫人,当个女书法家呢!”

    李治闻言,抬起头,“喔?小十七竟有这样的志气?”

    裴英娘冷哼一声,真不知她到底是哪里碍了李显的眼,对方总是特意针对她。如果她今天负气接下李显的话,以后学不出什么名堂来,岂不成了一桩笑话?

    可惜李显的激将法对她没用——她太懒了。

    她两手一撒,直接道:“英娘不敢好高骛远。”余光瞥见李旦跪坐在一旁,眼珠一转,笑着道,“英娘看八王兄的字写得很好,心里羡慕,才想着学这个的。”

    李旦忽然听到裴英娘提起他,眼底浮起一丝错愕。

    李治拍拍裴英娘的发髻,温言道:“既然如此,以后你就跟着旦儿学。”侧头看向李旦,“旦儿,我知道你的字写得很好,眼光高,小十七年纪小,学书法只是兴趣而已,你不要对她太严厉了。”

    后面一句话是对着李旦说的,语气说不上有多亲切,但明显带着笑意,而且还夸他的字写得好。

    李旦神情激动,连忙躬身应承:“阿父宽心,旦儿一定会好好教导小十七。”

    李治点点头。

    李旦很快恢复平静淡然,正襟危坐,一言不发。

    裴英娘看着他端正的侧影,心里有些难过。

    她明白不被父亲喜爱的那种孤独失落感。

    不知是不是和李旦感同身受的缘故,裴英娘一整天都提不起什么兴致。

    第二天听着钟声起床,吃过朝食,和李令月一起去东亭上学时,还是闷闷不乐的。

    李令月扯扯裴英娘垂在肩头的丝绦,“小十七,怎么有气无力的,是不是朝食没吃饱呀?我让主膳蒸醍醐饼给你吃。”

    裴英娘捏捏自己的脸颊,摇摇头,在宫里短短一个月的工夫,她起码胖了好几斤。

    李令月嘿嘿一笑,细长的眉眼弯成两道月牙儿,“我先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!”

    不由分说,拉起裴英娘就跑。

    寝宫在北街之后,李令月一路横冲直撞,直接穿过北街,走进一条幽深的回廊。

    回廊一侧是流水淙淙、芳草萋萋的园子,一侧是一片开阔的场地,周围有金吾卫把守。

    裴英娘摇李令月的手,“阿姊,这是哪里?”

    其实她想问李令月,这是她们能来的地方吗?

    李令月趴在彩绘廊柱背后,“你待会儿就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裴英娘叹口气,只能陪着李令月胡闹。

    场中鼓声阵阵,尘土飞扬,数十个裹幞头、穿缺胯袍的少年郎列队走到高台下,声势雄壮。

    朝阳初升,日光和煦,少年们个个俊朗挺拔,神采飞扬。

    李令月激动得两眼放光:“来了!来了!”

    一人穿过回廊,缓步走到她身后,冷声道:“谁来了?”

    嗓音清冽。

    李令月想也不想,脱口而出:“三表兄来了!”

    “哪个三表兄?”

    李令月还没觉察出不对,耐心道:“薛家三表兄,薛三郎,他是我姑母城阳长公主的儿子,你看到那群亲卫没有?三郎是里面最俊俏的那个!”

    李旦冷笑一声。

    裴英娘扶额。

    李旦淡淡瞥她一眼。

    他没有责怪的意思,但裴英娘还是忍不住小声辩解:“我、我不认得薛三郎。”

    李旦没说话,神色柔和了一些,示意一旁的宫女提醒李令月。

    宫女大着胆子扯扯李令月的袖子,“公主……”

    李令月目不转睛:“别烦我!我还没找到三表兄呢!”

    李旦淡笑一声,“何必麻烦,我命人把薛三叫过来,岂不便宜?”

    “真的?!”李令月惊喜回头。

    李旦面无表情,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瞳,闪烁着冰冷的寒光。

    李令月脸色一僵,笑容凝结在嘴角。

    武皇后含笑望着她。

    裴英娘左顾右盼,身旁没有婢女服侍,只得自己走到武皇后跟前,捡起手巾。里面的巨胜奴已经摔碎了,她没嫌弃,仍旧包好,往袖子里一揣。

    几个梳垂练髻、穿半臂襦裙的宫人走到武皇后身侧,“天后,逮住裴拾遗了。”

    天后?!

    裴英娘张大嘴巴,傻眼了。

    至于那句“逮住裴拾遗了”,她压根没注意。

    武皇后嗯了一声,目露深思之色,指指裴英娘:“把她的脸擦干净。”

    几张湿帕子立即盖在裴英娘脸上,动作轻柔,但不容她拒绝。

    少女姣好的五官渐渐显露在众人面前,眉清目秀,圆脸长睫,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,是个娇俏的小美人坯子。

    裴英娘冷汗涔涔,努力控制自己发软的双腿,强迫自己站直——不能怪她胆小,武皇后可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女皇帝,也是唯一的一个,她能不怕吗!

    她在威仪的武皇后面前,就像一只蚂蚁,武皇后随便伸一根指头,就能把她当场按死。

    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宫人匆匆走来,躬身道:“天后,裴拾遗拦下六王,说动六王为他求情。”

    武皇后轻笑一声,完全不在意裴拾遗和李贤的举动:“今天本是为裴小儿而来,没想到竟然有意外之喜!”

    “意外之喜”裴英娘被一个圆脸宫人抱起来,带出裴府。

    裴英娘不敢吱声,乖乖任宫人们摆弄,人在屋檐下,不得不低头。

    一个头戴紫金冠,穿绯红色圆领博山锦袍的少年走到两轮车前,撩起车帘,瞪一眼裴英娘,嫌弃道:“带上这个小脏鬼做什么?把她扔出去!”

    宫人们躬身道:“大王,这是天后的吩咐。”

    少年冷哼一声。

    宫人接着道:“大王,已经为您备好骏马。”

    裴英娘恍然大悟,原来自己占了少年的座驾,难怪他要瞪自己。

    唐朝人崇尚健朗豪迈的阳刚气质,文官也必须会一身娴熟的骑射本领,否则会被其他同僚看不起。文武百官出入行走,大多骑马,只有身体孱弱的老人和病人才乘车。

    这锦袍少年正当青春年少,怎么不和其他长安富贵公子一样去追求时髦,反而学妇人乘车?

    裴英娘悄悄打量少年,啧啧,圆脸,双下巴,壮腰,胖腿,胖胳膊,小肚子把锦袍撑出一个圆滚滚的山包形状,都这么“富态”了,还不肯锻炼,简直有愧大唐男儿的勇武名声。

    锦袍少年还在发脾气,抓住裴英娘的手腕,把她扯下两轮车,“我不管,让这个小脏鬼去骑马好了!”

    能被宫人称为大王的,只可能是有封号的皇子。

    武皇后的儿子中,太子李弘就不说了,其他三个儿子已经全部封王,李贤在正堂为裴拾遗申辩,眼前这一位,看年纪,应该是七王李显。

    李显可是个当过两次皇帝的人。

    裴英娘悄悄后退一步,不管李显最后的下场有多悲惨,也是个她惹不起的人物。

    “大王,您……”

    宫人面露难色,天后的嘱咐,她们不敢不听啊!

    李显一巴掌拍在车辕上,脸上的肥肉随着他的动作抖啊抖的:“本王就是要乘车!谁敢拦我?”

    宫人们面面相觑。

    雪势陡然变大,宫人连忙撑起罗伞,为李显挡雪。

    裴英娘衣着单薄,只能拥紧双臂,在雪中瑟瑟发抖。

    李显瞥一眼裴英娘,神情得意。

    裴英娘偷偷翻个白眼:堂堂英王,欺负一个八岁的小姑娘,有什么好骄傲的?

    这时,一句淡淡的劝阻声穿过茫茫风雪,送到众人耳畔,嗓音清朗醇厚,如金石相击,贵气天成:“王兄,莫胡闹。”

    听到弟弟的声音,李显脸上的笑容立即垮下来。

    马蹄踏在青石板上,声声清脆。

    一人一骑慢慢驰到裴府门前。

    马上的少年锦衣玉带,轻袍皂靴,雪花纷纷扬扬撒在他肩头,依然掩不住他的雍容气度。

    少年从雪中行来,衣袍飞扬,身姿挺拔,俊秀的眉目越来越清晰。

    他头顶软幞,穿藕丝色联珠团窠狩猎纹蜀锦翻领长袍,腰束玉带,脚蹬锦缎皂靴,跃下马背,示意宫人把李显的马牵过来。

    李显垂头丧气,恋恋不舍地看一眼二轮马车,老老实实走向一匹黑鬃骏马。

    宫人们在一旁窃笑:“还是八王有办法。”

    裴英娘暗暗道:原来这个眉眼如画的少年是八王李旭轮。

    殷王李旭轮,即日后的睿宗李旦,高宗李治的第八子,武后最小的儿子。

    他一生历经无数政治风云变幻,平安度过十几次宫廷政变,两次登基,两让天下,游走于李唐皇室、遗老功臣和武氏宗族之间,屡遭猜忌,也屡遭拉拢,始终能保持清醒谨慎,明理识趣,善于隐忍,所以能在政治漩涡中明哲保身,安然无恙。

    高宗李治和武后的所有儿子,个个命途多舛,长子李弘死因成谜,次子李贤被逼自尽,三子李显死于妻女之手,唯有年纪最小的李旦得以独善其身。

    史书上说李旦宽厚恭谨,安恬好让,是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。

    唐朝著名的大神棍明崇俨曾对武皇后说,王子贤聪明机智,可惜福薄寿短,是短命之相,王子显肖似太宗李世民,王子旦面相最好。

    裴英娘看着手执长鞭、面无表情的李旦,眼皮轻轻抽搐。

    他长身玉立,神情淡然,幞头的两根帛带在风中轻轻飞扬,优雅飘逸。

    眉目分明,风姿飒然,一双幽黑眼眸,像掺了寒夜里闪烁的星辰,眼风微微往四下里一扫,台阶前的宫人、甲士、护卫们立刻噤声,不敢妄动。

    一个字没说,已经让府门前的一众婢女宫人心惊胆战,几乎喘不过气。

    这显然是个长安繁华锦绣堆娇养出来的五陵少年郎,举手投足间,漫不经心,萧疏散漫,但藏不住骨血中与生俱来的尊贵和傲慢。

    李旦确实丰神俊朗,风度翩翩,但是,说好的性情温文,谦恭儒雅呢?

    为什么他身为弟弟,轻飘飘一句话,就把哥哥李显吓得狼狈服软?

    这还是史书上那个韬光养晦、深藏不露,屡次在波云诡谲的宫廷政变中化险为夷的李旦吗?

    分明是个古板严肃、不近人情的小老头啊!

    小老头李旦扫一眼冻得鼻尖发红的裴英娘,俊秀脸上平静无波。

    他们三兄弟随李治和武皇后住在温暖干燥的东都洛阳,太子李弘留在长安监理朝政,双方相安无事。

    前不久,天性软弱的李治忽然像变了个人一样,和武皇后爆发一场争吵,执意要回长安。

    武皇后也奇迹般地主动示弱,带着兄弟三人返回长安。

    不知是不是路途中受了颠簸的缘故,李治一住进太极宫就病倒了。

    今天,武皇后带着李贤、李显和李旦三兄弟出宫,轻车简行,微服去义宁坊拜访一位婆罗门名医,请他入宫为李治看诊。

    从名医家出来,武皇后接到一份密报,二话不说,让领路的金吾卫改道金城坊。

    李贤对李显和李旦说,武皇后想杀了裴拾遗,因为裴拾遗上书弹劾她的娘家族人,她很不高兴。

    李旦望着漫天的飞雪,眉头紧皱:裴拾遗是隶属门下省的左拾遗,是太子李弘最忠实的拥趸之一,母亲想诛杀裴拾遗,真的是因为裴拾遗弹劾武氏兄弟了吗?

    据他所知,母亲幼年丧父,母女几人孤苦无依,饱受同父异母兄弟的欺凌,日子过得很艰辛。所以母亲掌握实权后,第一件事不是急着封赏家人,而是果断把欺侮过她的亲兄弟流放。

    武氏兄弟于流放途中活活吓死,如今在长安蹦跶得最欢的,是母亲的两个从兄弟。

    母亲和娘家人感情并不好,怎么会为两个曾对她无礼的从兄弟动怒?

    宫人再次把裴英娘抱上二轮车,车帘垂下,挡住外面飘洒的鹅毛大雪。

    武皇后和李贤先后从裴府出来,裴拾遗、张氏领着婢女仆从跪在门前相送。

    裴英娘小心翼翼掀开帘子一角,看到阿耶铁青的脸色和张氏眼角的泪花。

    她叹口气,不知道自己是逃过一劫呢,还是不小心跳进老虎坑里了?

    如果她能够和李旦一样聪明就好了,他数次被卷入朝堂纷争,总能全身而退,肯定不单单是运气好。

    想到这,裴英娘的目光在人群中来回逡巡,最后停留在前方一匹神骏高大的黑鬃马上。

    马上之人面如冠玉,眉峰轻皱,表情冷而硬,像一块没有经过打磨的玉石,棱角分明。

    一点都看不出恭谨柔和来。

    日后谦和儒雅的相王李旦,现在只是一个略显青涩、直来直去的少年郎。

    也许他留在史书上的美名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一种自保方式,他生来就是天潢贵胄,本该如此傲慢尊贵。

    裴英娘不知道武皇后准备怎么处置自己,但她明白,一旦踏入深宫,她也会不知不觉卷入尔虞我诈的宫廷纷争当中。

    或许,只有向李旦靠拢,学会他的审时度势,她才能求得一线生机。

    感觉到有人一直盯着自己的背影看,马背上的李旦霍然回头。

    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娃娃堆着一脸笑,坐在二轮车中仰望着他,眼神亮晶晶的。

    大眼睛,弯月眉,束发的石榴红丝绦垂在耳边,衬得肌肤如凝脂一般,雪白娇嫩。

    让李旦不由得想起前天在宫宴上刚吃过的一道玉露团,又香又甜,玉雪可爱。

    他收回目光,轻拢缰绳,母亲为什么要把裴家小娘子带进宫去?

    这年孟秋时节,在尊唐高祖李渊为神尧皇帝、窦皇后为太穆神皇后,太宗李世民为文武圣皇帝、长孙皇后为文德圣皇后的同时,高宗李治皇帝称天皇,武皇后称天后,并称“二圣”。

    此后,朝中官员和民间百姓便以“天帝”、“天后”称呼二位圣人。

    因高宗李治衰弱多病、秉性懦弱,武皇后垂帘参政,逐渐大权在握。

    武皇后精明强干,机智敏捷,命人编纂上千卷各类书籍,著《列女传》、《乐书》、《臣轨》,大兴科举,提拔寒门文士,在民间的声望越来越响亮。

    腊月二十五,长安,金城坊西北角,裴宅。

    日暮西垂,寒风凛冽。庭前几株劲瘦的枯木在稀稀落落的雪中撑开虬曲的枝干,最干净的雪白,衬着最疏狂的墨黑,凭添几分诗情画意。

    雪花飘入长廊,扑在脸上,化成冷冰冰的水珠,像淌了一脸泪。

    裴英娘时不时伸手去抹,一张粉嫩的小脸蛋,被雪花弄得湿乎乎、黏答答的。

    她躬腰缩肩,一手攥着高齿木屐,一手提着六破红绿间色裙,小心翼翼穿过花园的回廊。锦袜踩在冰凉的地面上,凉意透过柔软的丝帛,钻进脚心。

    她冷得直打哆嗦,目光越过高高的围墙和宅邸之外更高的坊墙,眺望着远处义宁坊的方向。

    西域来的胡人大多选择在长安西部居住,义宁坊是长安最西边的里坊,自然而然成为胡人们的聚居地。

    义宁坊里的胡人多,因此那里修建有始建于贞观年间的波斯胡寺,有胡商信奉的火袄教举办塞袄会的袄祠,有摩尼教的教徒,有皈依犹太教的可萨人,有数不清的高鼻深目、络腮胡子的胡商,有妖娆妩媚、雪肤碧眼的胡姬。

    据说,裴英娘的生母褚氏现今住在义宁坊中。

    雪落无声,寂静中,隔壁院子忽然传来一阵“噼里啪啦”的剧烈响声。

    裴英娘回过神来,垫起脚探出长廊,看到几根翠绿色的长竹竿在风中摇摆,每根竹竿顶上系着一面色彩鲜明的幡旗。

    那是幡子,佛经上说能够避苦难,得福德。每年大年初一,长安家家户户都会立起幡子,为家中年幼的女郎、小郎君消灾祈福,祈求长命百岁。

    裴家的幡子却不是为十七娘裴英娘竖的。

    再过几日就是新年,婢女们在试竹竿的长度合不合适,郎君裴拾遗上朝前特意吩咐,要为十郎和十二娘竖幡子,她们不敢怠慢。

    裴英娘遥望着幡子上繁复的花纹,十分羡慕。

    上辈子她父母早逝,从小在各个亲戚家辗转长大,没有享受过被父母疼爱宠溺的滋味。

    这一世成为裴家十七娘,本以为能够弥补这点缺憾,没想到却摊上一个严厉冷淡的阿耶,长到如今八岁,她从没得过裴拾遗的好脸色。

    倒是她那对血缘上不知拐了多少道弯的从兄和从姐,被裴拾遗当成眼珠子一样珍视。

    裴十郎和裴十二娘虽然是寄人篱下,但一应吃穿用度,比正经的裴家嫡女裴英娘好多了,兄妹俩住着裴府最宽敞的院子,使唤着最多的使女僮仆,穿最好看的衣裳,吃最精致的事物。

    要不是深知裴拾遗个性迂腐,裴英娘真的要怀疑从姐和从兄的生母是不是和他有什么牵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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