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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2.冪篱(捉虫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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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忠靖侯谢均谢老爷子多年来一直保持着良好的生活习惯。虽然如今他已赋闲在家, 但是仍然每日按时早起, 不用去上朝的他在清晨打拳看书, 颇为自在。

    巳时左右, 下人来报, 说有贵客来访。

    忠靖侯诧异,连忙让人将来客迎进存晖堂。待看清来者面容时,忠靖侯不觉愣住了。

    这人二十上下的年纪, 一身玄青色长衫, 身形修长, 眉目英俊。他冲忠靖侯颔首, 轻声道:“多日不见,侯爷可还安好?”

    忠靖侯道:“托王爷的福, 老朽身子康健, 一切都好。只是不知王爷为何突然光临寒舍, 可是有何指教?”

    “倒也不是什么大事, 本王昨日捡到一物, 听说是贵府小姐所有。本王想, 女子私物, 流落在外不好, 不如物归原主。所以这就亲自送还了。”

    忠靖侯神情微变,当即否认:“王爷说笑了。府里的几个姑娘虽愚笨些,却还没听说有谁丢了东西的。王爷怕是记错了……”

    客人示意随从放下抬着的箱子:“本王还会骗你不成?是或不是,贵府小姐一看便知。”

    “王爷这是何意?”

    “物归原主罢了。”客人微微一笑,扬长而去。

    忠靖侯不敢硬拦,只能在其走后打开了箱子,箱子里面只有冪篱,再无其他。忠靖侯暗骂一声,终是去找了老妻卫氏。

    昨日家里有四个孙女出门,也不知是哪一个落了冪篱,竟让豫王捡到,还亲自送上门来!豫王让人抬着箱子进来,知道的说是冪篱,不知道的还以为豫王和谢家合谋什么呢?!

    忠靖侯直接问卫氏:“去问问是谁丢了东西在外面?一个两个的,没半点规矩!”

    丈夫语气不善,卫氏脸上热辣辣的,仿似丈夫说她教导无方一般。她心里有气,忠靖侯刚一出去,她使人叫了儿媳并孙女过来。

    她也想知道,是谁给谢家抹黑。

    三个儿媳并五个孙女到齐后,卫氏直接让人将冪篱往地下一扔,道:“说吧,是谁的?”

    谢凌云一眼便认出这是自己所有,可是,为什么这架势不像是问东西是谁的,而像是在问凶手是谁呢。

    谢蕙下意识看了一眼妹妹,心说不好。看老太太的神色,只怕事情很严重。昨天出门的就四个人,很容易查出来的吧?

    “是我的……”谢凌云上前一步,答道,“老太太,这是我丢的。”

    她话一出口,薛氏就变了脸色。她果然没猜错,老太太原本眯缝着的眼睛睁得圆圆的:“是你的?”

    “是,是我的。”

    薛氏看情形不好,忙道:“老太太,阿芸她还小,不懂事。东西丢了没什么,捡回来就好……”

    “捡回来就好?”卫氏扬眉,“你可知道是谁捡回来的?”她顿了一顿,又道:“你们都先回去吧,阿芸留下。”

    众人纷纷施礼退下,只余下薛氏和谢凌云。薛氏轻声道:“老太太,阿芸她……”

    卫氏瞥了她一眼,缓缓说道:“怎么?当了诰命夫人,连婆婆的话都不听了?薛家的规矩就是教你不敬公婆的?”

    ——随着谢律的升迁,薛氏诰命的敕封也下来了。然而纵然薛氏有了诰命在身,也是有品级的人,但仍不敢当面顶撞婆婆。她只能依言退下,站在外面,焦灼不安地等着。

    谢凌云独自一人面对一脸怒容的祖母,心中略感不安。

    “阿芸,你来说说,你昨日去公主府,是怎么丢了冪篱?又怎么给豫王捡去的?”

    谢凌云一愣:“豫王?怎么给豫王捡去?”她心里直犯嘀咕,豫王是哪一个?她的冪篱生生嵌在了马头上,豫王闲着没事把它去下来送回谢家么?当王爷的竟然这么清闲?

    “还装傻!真不知道薛氏怎么教女儿的,不是小家子气,就是贪慕虚荣!那豫王是你能肖想的?豫王妃虽然病弱,可也还好端端的在那儿摆着呢!谢家的女儿,断没有去给人做妾的,你若有攀龙附凤的心思,就早早歇了吧……”卫氏声色俱厉,显然是极为愤怒。

    谢凌云此刻才恍悟,老太太话中的意思。难道说她看起来很像是上赶着去给人做小妾的样子么?她才十二岁啊!而且她根本就不知道那豫王是谁。谁会想到他会从死马头上取下冪篱,说是自己捡的啊?真是莫名其妙。

    “老太太,我不认识豫王。他是谁?皇上的弟弟么?”谢凌云记得,皇上有几个弟弟,是什么齐王、魏王的,然而就番的就番,死的死。这豫王也是皇上的弟弟么?

    卫氏一呆,没想到她会问这么一个问题。深吸了口气,卫氏才道:“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,就巴巴地……”

    谢凌云听这话不对,插口道:“什么巴巴地?马惊了,我拿冪篱去打马,就没再捡回来……我做的不好,下回不打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“马惊了?你拿冪篱去打马?”卫氏一脸的难以置信,“马惊了,车夫是干什么的?要你去打马?薛氏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?看好好的女孩儿教成什么样子?!”

    ——她倒也不怀疑孙女说谎,毕竟编谎话也要编个像样子的。这种明显不可能的,反倒更接近真相。

    这个孙女初看时挺懂规矩,然而这些天接触下来,不难发现这是一个没成算的。律儿的三个女儿,没有一个出色的,可见薛氏这个母亲很不合格了。

    “罢了,改明儿寻个人重新教你规矩吧!希望还不算太迟。”卫氏面显疲态,连声音也有了丝倦意。

    谢凌云只得应道:“是。”

    “你此次出门无状,于谢家声名有损,就罚你禁足三个月,抄写女诫。”卫氏摆了摆手,“你回去吧!好好把性子磨一磨。”

    谢凌云“嗯”了一声,退了下去。她刚一出门,就瞧见了在一旁等候的薛氏和谢蕙,她轻轻唤了声:“阿娘,姐姐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了?老太太说你什么没有?”薛氏连忙问道,还细心查看女儿身上可有不妥之处。

    “没有啊,没说我什么,只叫我以后注意一点,还有就是让我写女诫了。”谢凌云尽量轻描淡写,不想让阿娘担心。

    听说是写女诫,薛氏略略放心,但仍是恨铁不成钢,回到自家小院后,她方对女儿道:“你啊,让娘说什么好?怎么连冪篱都会丢?是谁捡的?”

    谢凌云老实回答:“老太太说是豫王。阿娘,豫王是谁?”

    薛氏神色微微一变,轻声道:“竟然是他。”

    “他是谁。”

    “豫王是皇上的长子。”

    谢凌云奇道:“皇上的长子?不是太子?”

    薛氏叹了口气,这些她还未来得及告诉女儿:“不是,皇长子是皇长子,皇太子是皇太子。太子的生母是淑皇后孙氏,英国公独女。皇长子,也就是豫王,他的生母是夏妃。”

    她心下奇怪,若说豫王捡了女子的冪篱,捡了便捡了吧,只装作不知道就是了。可偏偏他要大张旗鼓送到谢家,这是什么意思?仿佛是很想教人知道他跟谢家关系匪浅一般。

    思及此,薛氏对这没见过面的豫王就多了几分不喜。

    谢凌云点一点头,没再说什么,事情已经发生了,现在后悔也没用了。不就是抄写女诫么?就当是练字好了。

    忠靖侯谢老爷子听罢老妻说的缘由,沉默了半晌,没再提起此事。不管豫王打的什么主意,左右小心应对就是了。

    谢凌云能平静接受自己被禁足,但是她不能接受她连累阿娘在老太太那里挨训。老太太本就对阿娘意见很大,这回更是借此事件,说阿娘教女无方。她心中甚是惭愧,暗想,日后定要小心谨慎,不能连累阿娘。

    认真想一想,在京城还没在绥阳时自在。

    谢凌云叹了口气,罢了罢了,至少在京城,一家人都在一块儿,阿娘的日子是舒心的,不会因为思念亲人常常垂泪。

    谢家九姑娘禁足的消息虽然隐秘,但还是没逃过豫王的耳目。豫王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:“没听错?确定是九姑娘?”

    “确定是九姑娘。”

    豫王点一点头,眼中浮上了些许笑意:“这就有趣了。”如果他没猜错,禁足之人就是那冪篱的主人,也就是打死马的那个人。他想了一想,又道:“不过,不是说谢家九姑娘年纪尚幼么?”

    “是不大,十二岁。”

    “十二岁,十二岁啊……”豫王伸出右手仔细端详,他的十指修长。十二岁的女孩儿能用冪篱打死一匹飞奔的疯马?这已经不仅仅是膂力惊人吧?这还得兼备百步穿杨之功和万夫难敌的勇气。

    谢家知道府里有这么一个妙人么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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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忠靖侯原以为豫王之后会有什么动作,然而一天天过去,豫王并未再提及此事,仿佛他当初真的只是想物归原主。忠靖侯疑惑归疑惑,但也不会日夜思索,便暂时将此事搁置到了一边。

    一个月的时光说长不长,说短不短,十一月过去,很快就迎来了腊月。跟谢怀礼定亲的佟家姑娘出了孝,两家开始正式商量婚期。

    考虑到两人年纪都不小了,谢佟两家就将婚事定到了来年三月。

    最心爱的孙子婚事总算是定下了,卫氏心里高兴,干脆解了谢凌云的禁足。她将孙女唤过来,好生训诫一番。直到谢凌云保证一定规规矩矩,再不惹事,她才作罢。

    终于不用窝在屋子里了,谢凌云很高兴,由衷感谢这位未来的嫂嫂。听阿娘说,佟姑娘的父亲是翰林,清介博学,其母亲温婉大方。想来佟家的姑娘也是个难得的好姑娘。

    接近年关,薛氏虽也忙碌,但比在绥阳时要轻松上许多。谢家未分家,由谢凌云的大伯母王氏主持中馈,而薛氏只需要负责四房的小院就行。

    薛氏这几日发愁的是其他事情。礼儿的婚期定下来后,老太太高兴之余,又叫了她过去,问起谢萱的婚事。

    对老四媳妇儿,卫氏一向不大客气,直接就道:“翻了年,萱儿可就十七了。你去京城问一问,谁家的姑娘都十七了,婚事还没着落的?就算是你不待见冯姨娘,可也不该因此事而迁怒于她!怎么说她都是你女儿!”

    薛氏不敢辩驳,只能说自己会尽快留意。她刚回京城,哪门哪户有适龄的儿郎,一时半会儿她还真不大清楚。在绥阳时,谢律曾说谢萱的事不用她管,这一回京,还是要她操心的。

    谢律见妻子烦恼谢萱的亲事,愣了一愣,说道:“啊,我想起来了。当日在绥阳时,我跟陈老二说过亲事的。”

    “陈老二?”

    谢律点头:“是。”想到这件事,他有点心虚。当时他以为陈老先生肯定也会回京,势必会受到皇上的重用。可他没想到陈老先生留在了绥阳,只有陈二老爷进了京。皇上封了陈二老爷做工部主事,可不算是重用啊。

    他当时借着醉酒之际跟陈二老爷结成儿女亲家,并没有过明路,双方后来也没再提及此事。无凭无据的,也没说明是谁,这婚约算不算还难说呢。

    “相公,这样的大事,你怎么不早说?你把萱姑娘许给了陈家的哪个儿郎?”薛氏笑吟吟问道。若是谢律已经给她定过亲了,那此事也好说,省得老太太念叨。

    谢律迟疑了片刻,方道:“没说是哪个,也没说谁跟谁。只说是两家结成亲家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薛氏给气着了,“儿女亲事是大事,岂能含糊?”

    谢律瞧她一眼,声音低了几分:“当时喝醉了嘛!”——不过他很清楚,当时他还是清醒的。

    只是,真的要将萱儿嫁到陈家去么?陈老二是六品的礼部主事,在京城这个一扁担下去,砸到三个三品大员的京城,六品的主事可真是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儿了。而且以陈老二的本事,再往上爬可不大容易。

    陈家老大没有过继子嗣的意思,陈老二的嫡子业已成亲。把萱儿嫁给一个六品京官的庶子,老实说,谢律是不愿意的。萱儿自幼聪慧懂事,又有仙人点化。——此处先不论真假。若是还在绥阳,倒也罢了。如今他们人在京城,怎么能让萱儿低嫁至此呢?

    薛氏道:“那你说怎么办?总不能让怀信娶陈家的姑娘吧?可陈家的姑娘也订了亲了啊……”

    谢律心烦意乱,随口道:“先别提这件事,陈家要是不说,咱们就当是醉话。京城这么大,难道还找不到几个好男儿了?十七岁也不算很大,琬琬多多留意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——他心说,要是陈家较真,他也不是没姑娘。这不还有谢蕙么?唉,当时真是失策了。

    “琬琬多多留意”,又是这句话!

    薛氏无奈,只得应道:“那我再看看吧。”

    她看得出来,谢萱是个心气儿高的,寻常的儿郎未必看得上。若不是顶着嫡母的名头,她还真不想揽这吃力不讨好的闲事。

    然而薛氏不想管,谢萱又何尝愿意让嫡母搀和?她听过不少嫡母面慈心狠,拿捏庶出女儿婚事的。薛氏虽说顾忌面子,未必会明面上拿捏她,但是即便只是暗地里做些小动作,也够她吃不消的了。

    说实话,谢萱自己也挺着急的,过了年,她就要十七了。这辈子这个时候,她已经成亲近一年了。可这一回,她的婚事一点着落也没有。

    话说上个月她在长公主办的诗会上不是得了第二么?怎么都一个多月了,还没人上门提亲?是她打的名声不够响亮还是薛氏从中阻拦了什么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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