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2.执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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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我就想试一试

    “没有大兴?”谢凌云追问,“以前也没有?”

    “自然没有。莫说我中土,即便是边陲小国,也没听说过大兴的。”宁夫子看她脸色实在不好,也不与她计较这些,只说道, “你若累着了, 就先回去吧。今日这拜师礼也拜过了, 等再长两岁,为师再教你好了。”

    谢凌云不说话,心里如同乱麻一般,耳畔反复回响着夫子的话:“莫说我中土, 即便是边陲小国, 也没听说过大兴的……”

    怎么会这样?若是没有大兴,她又是来自哪里?

    刘妈妈见她脸色煞白, 双目无神, 连唤了几声“姑娘”,也不见她有丝毫回应, 吓得慌了手脚,一把将其抱起, 去找太太。

    宁夫子不清楚是怎么回事,心里不安。又过得片刻,才渐渐恢复了正常。她寻思着约莫是小孩子身体娇弱,说到底还是年龄小呢。

    定了定神,宁夫子打起精神,将今天原本要讲的忠孝节义讲完。

    那厢刘妈妈抱着谢凌云,奔向薛氏的院子。

    谢凌云早回过神来,擦拭着刘妈妈脸上的汗:“刘妈妈,我自己走。”

    芸姑娘终于回魂了,刘妈妈叹一声“神天菩萨呦”,眼泪都要流下来了。然而刘妈妈并不肯如谢凌云所说,放她下来,反而抱她抱的更紧了。

    所幸书房离薛氏的院子也不甚远,再走几步就到了。

    女儿今日拜师,不知是何缘故,薛氏心里并不安生。她本想做会儿针线的,却两次扎伤手指。她索性放下针线,静静地等女儿回来。

    刘妈妈刚抱着阿芸进来,薛氏就迎了上去,连声问:“怎么样?阿芸今天可还听话懂事?夫子没有惩罚你吧?”

    谢凌云离开刘妈妈的怀抱,抱住母亲,轻声呓语:“阿娘,夫子说大齐高祖……”

    薛氏微微一怔,反手抱住女儿,笑道:“嗯,阿芸好厉害,还知道大齐高祖!高祖皇帝是个大英雄,真豪杰。”

    谢凌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,流了出来:“阿娘,阿娘……”

    宁夫子说的是真的,是大齐,不是大兴!不是大兴,没有大兴。那她到哪里去寻仇?她对自己说,可能在离大齐很远,有一个大兴,只是宁夫子没去过,也不知道。

    但是她内心深处隐隐有一个声音:真的会有两个毫不相干的地方都有绥阳、都有一样的文字、一样的语言么?这是不可能的吧?不同的国家,文字语言都不一样的。

    不!一定是有大兴的,若没有大兴,她过去的十多年又算什么?

    女儿神情怪异,脸上犹有泪痕,薛氏吓坏了,连声道:“我的儿,你这是怎么了?可是谁给了你的气受?谁打骂你了不曾?”

    薛氏以眼神询问刘妈妈,后者却只是摇头。

    忽然想起了什么,刘妈妈道:“姑娘今日不小心从椅子上掉下来了,可能是这个缘故。”

    薛氏不辨真伪,忙去查看女儿身上可有伤痕。

    谢凌云不愿母亲担忧,忙说:“阿娘,我没事,不疼,一点都不疼。”

    饶是如此,薛氏仍是放心不下,确定女儿的确没有受伤后,才又哄着女儿吃下一盅鸡蛋羹,哄她睡了。

    谢凌云躺在床上,可是又哪里能睡得着?她从小有意识地调整呼吸,虽时日尚短,内力不显,但也略有作用,至少此刻她的听力很好。她能听到母亲和刘妈妈有意压低了声音的对话。

    刘妈妈正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告诉薛氏。

    薛氏听后,沉默了好一会儿,方幽幽地叹了口气:“这两个孩子,一个都不能让我放心。若他们兄妹能平安顺遂,我就是少活十年……”

    “太太说的什么话?”刘妈妈打断了薛氏未尽的话,“三少爷会好好的,姑娘也会好好的。太太等着享福就是。”

    谢凌云听着两人的对话,大为震动。一直以来她都知道,薛氏待她很好,她从薛氏身上感受到了母爱。母亲对她好,她也要对母亲好,不能让母亲担心。

    至于大兴到底在哪里,等她长大了,自会去探个究竟。现下她要做的,是听话懂事,不让母亲担心。——当然,她不会荒废武艺。

    谢萱和谢蕙日日跟着宁夫子学习,谢凌云因为年纪小,得以留在母亲身边。她有时也拿着小弓箭、小刀剑比划。薛氏只当她是好玩儿,就随她去了。

    谢凌云发现,她想练外家功夫并不容易,母亲宠爱她,除了刘妈妈,还将身边的大丫鬟派给她,照顾她生活起居。她现在的年龄,单独行动的机会少之又少。

    她有次跟母亲提起想习武,吓得薛氏当即变了脸色,连声说要收了她的弓箭。至此她再不当着母亲的面习武了。

    没奈何,继续练内力吧。反正只要方法得当,睡觉时都能涨内力。至于招式,她烂熟于心,等长大一些再练吧。——师父说,真正内力高深的人,飞花拈叶皆可伤人。

    谢凌云四岁的时候,父亲谢律仍是绥阳令。她开始同两个姐姐一样,正式跟着宁夫子读书学规矩。

    三人年龄不一,进度不一。宁夫子在课堂上对谢萱多有夸赞,称其聪慧,但对谢蕙就很少评论。谢凌云因为是新去的,也得到了宁夫子的不少关注。

    谢凌云至此方知,父母唤她的是阿芸而非阿云。

    一字之差,区别甚大。

    这一年,谢家发生了不少事情。

    起先是岳姨娘身体不适,大夫诊脉后,竟然十分遗憾地说是小产。她什么时候有了?又怎么就小产了?一向寡言少语的岳姨娘疯了一般,痛骂冯姨娘,说是冯姨娘害的。

    冯姨娘十分委屈:“你怀了身孕,你自己都不知道,我又怎会知道,还去害了你?咱们姐妹多年,我害你做什么?”

    岳姨娘有孕后,一直是瞒着众人的。这几日,冯姨娘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与她一起做针线,一起吃饭。她当时不疑有他,现在想来冯姨娘定然是藏了坏心的!

    当着谢律的面,岳姨娘咬牙发狠道:“怪不得你突然改了性子一样,给我送吃的送穿的,还跟我一起做针线。你的心真黑,害了我肚子里头这个,你的怀信就是老爷跟前唯一的孩子了?你可别忘了,京城老太爷身边还有一个呢。那可是太太生的,比从你肚子里头爬出来的要尊贵的多……”

    谢律越听越觉得不像话,厉声呵斥:“胡说什么!好好养着身体是正经!”

    家里四五年没有喜事,这回岳姨娘刚有孕事就小产了,谢律心情不佳。然而还未来得及安抚小产的岳姨娘,这两个妾室倒先吵闹争宠起来了。

    不用说,这中间定是有猫腻。岳姨娘有孕后隐瞒不说,未必没有坏心思;岳姨娘指责冯氏也肯定不会毫无道理。但是,事情已经发生了,岳姨娘的胎儿没了,冯姨娘又是他一双儿女的生母。为着怀信的名声,此事必须大事化小,小事化了。

    一家要想和睦,就不能太较真。

    唯恐再旁生枝节,此事谢律不打算让妻子插手。听了两个姨娘的辩白之词后,又查看了所谓的冯姨娘送的衣料香囊,谢律很快结了案:“海棠那些食物确实是孕妇禁忌,但芙蓉也太不小心,连自己有孕都不知晓吧。这样,芙蓉好好养着身体,就罚海棠禁足三个月吧!”

    “逃婚?”谢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,“我一个弱女子,你让我逃婚?逃哪里去?还让孙家退亲?好不容易攀上县老爷,他们会舍得退么?”

    她这么一说,谢凌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。

    谢萱盯了妹妹一会儿,勾唇一笑,尽显讥诮:“你口口声声说帮我,也不过如此。”

    这话听在耳中,让人不大舒服。谢凌云道:“我这不是在帮你想主意么?要不,就说你脾气极差?或者得了重病,会过人?要不,就说你克夫……”思来想去,让对方主动退亲,无非就这几个法子。

    谢萱只静静地盯着她,眼中似有碎冰浮动。

    “要不就说这是父母之命,不是你自己的意思,你心中另有所属,希望那个孙公子成全?”谢凌云记得,那日在母亲房门外,听父亲说什么私定终身。大姐姐不愿意出嫁,是因为心里有别人了吧?

    谢萱看着妹妹,半晌才冷笑出声:“这就是你的主意?”

    “我只能想到这么多……”谢凌云如实回答,“那你说怎么办?”

    谢萱垂眸不语,也是,跟人家没关系,人家怎么可能为她尽心尽力?她本来就不该奢求太多的。她叹了口气,轻声道:“你回去吧,我去找父亲。”

    “哦。”谢凌云只得道,“那我走了,你多少吃点,别饿坏了身体。”她轻手轻脚出去,顺便掩了门。

    房间再次恢复了安静,谢萱扫了一眼食盒,不为所动,她径直走向梳妆台边坐下,慢慢地拿起了眉笔。

    谢芸所谓的主意,没一个靠谱的。这件事,只能她自己来了。

    好好收拾了一番,确定毫无憔悴之态,谢萱施施然出了房门,向父亲的书房走去。谢律正好就在书房。

    谢萱盈盈施了一礼:“父亲,女儿有话要说。”

    “要是想一哭二闹三上吊,趁早回去。”谢律语气冷漠。

    谢萱身子微微一晃,轻声道:“按说婚姻大事,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萱儿不该不满,只是萱儿实在不想后半生独在异乡,连父母的面都见不着……”她说着泪珠滚滚而落。

    谢律双眉紧蹙:“你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“父亲后年就会调回京城,萱儿嫁到孙家,以后山高路远,要见父母的面,该有多难……”谢萱泣道。

    “后年回京?”谢律脸色难看,他哪里还有回去的机会?

    “是的,后年太子继位,顾念少年时的情分,会召父亲回京,委以重任……”谢萱一咬牙,说出了她最大的秘密。

    谢律勃然变色,心里砰砰直跳,口中呵斥:“混账!这等胡话也敢说的!”

    ——初时他也想过此等情景,然而随着一年又一年的蹉跎,魏王年纪渐长,东宫地位岌岌可危,他哪里还敢做这样的梦?今日被女儿说出心里隐约期盼又不敢深想的愿望,他兴奋而不安。

    谢萱面上毫无惧色:“萱儿不是胡说。从小,父亲就夸萱儿聪明早慧,其实不是萱儿聪明,而是萱儿自小得神仙点化,能预知将来事。”看着父亲惊疑不定的脸,她自嘲一笑:“看来,父亲还是不信……”

    谢律震惊了,他缓缓吸了口气:“你这番胡话,我不相信。不过倒也难为你能扯这一大篇谎话来。”

    “萱儿说的都是真的!”

    “你能预知将来事,那你就没预知到你这婚事?”谢律嗤笑,“你既与孙九郎私定终身,又何必哭哭啼啼,做尽姿态?”——他是突然察觉到不对的。

    “私定终身?”谢萱茫然,“我根本就不认识他,哪里来的私定终身!”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,她咬牙道:“是有人害我,肯定是孙家想骗父亲同意亲事,才会如此下作。”

    ——她隐隐觉得此事与谢怀信和冯姨娘有关,虽然那天他们含糊其辞。她不能说,她只能往孙家身上推。

    谢萱眼泪顺着腮边流下:“萱儿自幼得父母教导,何曾有一刻逾矩?父亲宁可相信外人,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女儿吗?”

    谢律将信将疑,那日黄媒婆的话以及冯姨娘的反应,他还记忆犹新。谁害她?她姨娘会害她么?不对,冯姨娘好像并没有十分明确的说女儿与孙九暗许了终身……

    先时他恼恨她不守规矩,怒气消退,他倒是又想起她是他疼爱了十多年的长女了。

    谢萱还在哀哀哭泣,谢律心烦之余,又生出一丝心疼来。看着女儿满是泪水的脸,他心想,莫非这中间的确有误会?若真是孙家刻意想让他误会,那可真是其心可诛了。

    “你说的都是真的?”

    谢萱郑重点头:“是真的,都是真的。父亲后年回京是真的,从没见过那个孙九郎,也是真的。”

    薛氏失笑:“那就请大夫来看看吧。”她寻思着阿芸吃的不少,却没见积了食,多半是小儿贪吃,不是什么毛病。

    果然,大夫小心翼翼诊脉后,说道:“不碍事,不碍事。”顿了一顿,又斟酌着道:“其实,小姐吃的多些也没什么,身子健康才会如此。”

    刘妈妈这才放心。

    谢凌云呆愣半晌,红霞布满脸颊。太羞人了,请大夫来竟是因为她吃得多!

    她有点委屈,明明也不算很多嘛!

    她每天走路调息,本就饿得快。难道非要像猫一样的饭量才算正常么?

    官家小姐也不易做。

    不过,既然大夫这样说了,以后稍微注意一下就是了。

    虽然谢凌云一心长大,但成长是一件很漫长的事情。日子也得一天天数着过,并不能像师兄讲故事那样,一眨眼就到了多少年后。

    第二年开春后,谢凌云已经完全可以自己走路,自己吃饭。

    她很高兴,当然,她的父母也发觉她长大了,尤其是她的父亲。

    谢律多次有意无意提起该给女儿找夫子了。

    薛氏点头:"是,正留意着呢。"

    谢凌云不解:"大姐姐和二姐姐也都找夫子了么?"

    她原以为谢萱和谢蕙都如是,可是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,两个姐姐都没有啊。

    谢律瞧了妻子一眼,却对女儿道:"你与你两个姐姐不同,你是嫡女。"

    谢凌云第一次从父亲口中听到嫡女这个说法,她心念微动,瞬时了然:大约这就是刘妈妈说的太太养的。

    她想起在天辰派时,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的不同,似乎有点明白,却又觉得不该如此类比。但一时之间,她竟想不到更好的。

    薛氏心中冷笑,面上却分毫不显:"话虽如此,可她们到底要叫我一声母亲的。你这做父亲的,可以不公,我这做母亲的,却不能不慈了。都是谢家的女儿,是该好生教导,总不能她们回京后,被萤萤她们比了下去。只是绥阳地偏,不如京城,才女本就少,有贤德的才女更是少见,夫子并不好找。"

    萤萤是谢律大哥谢德的长女,算是京中贵女典范。

    谢律想想果然如此,也不管当着女儿的面了,当即作了一揖:"琬琬,你真是我的贤妻。"

    目睹了这一切的谢凌云目瞪口呆 :等等,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?她好像不大明白父母的相处之道啊。

    上辈子她没见过亲生父母,不知道他们怎么相处,但她也接触过夫妻,她总觉得夫妻之间不该是这样的。

    思来想去,她只能用一句官宦人家与江湖不同来为自己解惑。

    然而绥阳女夫子真的难找,远不比京城。六月份的时候,薛氏找到了一个姓陈的夫子。可惜谢律看了那陈夫子一眼,觉得她举止轻浮,不堪为人师,就借故辞了她。薛氏只得再重新找起。

    谢律公事繁忙,也只有在看到长女时,才会想起此事,旁敲侧击催一催薛氏。

    薛氏也有点慌了,只得道:“不如先不找女夫子,年老的老夫子也是有的。左右姑娘们年纪都还小,不用避讳。”

    谢律不悦:“这怎么行?迟些不要紧,一定要是个女夫子,要有才学,要有好的德行。咱们是请夫子的,可不能什么不三不四的都请来。”

    他都答应萱儿了,岂可失信?而且萱儿聪慧,不能让庸师误了她。

    薛氏只能继续托人去找。可惜,女子读书的少,才德兼备的,大多家境优渥,不愿做人西席。

    九月,合适的女夫子还没找到,谢凌云先收到了京城舅家送来的小弓箭和小马驹。

    谢家舅舅还附了封信,说是骏马生了小马驹,送给外甥女,提前当作是生辰贺礼。

    这小马驹是派专人送来的,一路颇为不易。

    然而薛氏却哭笑不得,她这个哥哥,行事还是这么古怪。哪有给女孩子刀剑马驹的?

    听说是送给自己的,谢凌云高兴极了。上辈子她一直想一人一马一剑行走江湖。这位舅舅也是江湖中人么?却不知是何门何派?

    她问母亲:“阿娘,舅舅是江湖人吗?”

    薛氏微怔,不知女儿从哪里听到的江湖的说法,笑道:“ 他倒是想在江湖,可惜身居庙堂,有心无力。”

    那就不是江湖人了?她有点失望。真奇怪,她出生也快两年了,怎么一个会武功的都没看到?以前不是说有些不入流的学武之人,会给人做护院么?怎么谢家的护院没有一个会武的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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